在陈东与记者的聊天记录中，他称手机短信每条价格为1毛钱，购买价格从1000条起。
当消费者出售旧手机时，遭遇信息泄露，有二手手机回收商出售机主的信息，技术上可以恢复通讯录、照片等。
“我的手机因意外因素被泄露，请不要相信任何借钱的说法。”5月20日，张涵（化名）在微信朋友圈发出这条消息后，松了一口气。
前不久，张汉将自己的旧手机拿到二手市场卖掉。“没想到手机里的电话簿、微信、照片等隐私信息，竟然全部被泄露。”张汉不知道为何已经恢复出厂设置，信息还是被盗。他现在担心的是，有多少人手里有自己的信息。
据媒体报道，工信部数据显示，2014年至今我国旧手机累计存量约18.3亿部，预测2018年、2019年淘汰手机数量将分别达到4.61亿部、4.99亿部。随着2020年5G的逐步商用，这一数字将增至5.24亿部。据研究机构赛诺估算，2017年，C2B（不包括个体回收和用户间私下交易）端回收的手机数量约3000万部。
二手手机交易会导致个人信息泄露吗？近日，新京报记者调查多家手机维修店发现，大部分二手手机在删除信息甚至恢复出厂设置后，都能恢复电话簿、照片等隐私数据。网上也有不少软件卖家售卖数据恢复软件。
“恢复数据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搞定。”从事多年手机维修的林飞（化名）说，“不排除回收商为牟利而造成信息泄露。”记者发现，买卖二手手机的经销商正在网上以每条一分钱的价格打包出售机主信息。
案件
出售旧手机信息泄露，谁窃取了你的信息？
张汉将旧手机卖给二手手机商几天后，他的几个朋友收到了以他的名义索要钱财的诈骗短信。他发现对方用的名字正是自己手机通讯录里好友的昵称。他在卖手机时已将这些短信全部删除。
5月19日，张汉的手机响了，朋友打来电话说，他的手机信息可能被盗了。
这已是当天第四个类似的朋友来电，自两天前开始，张汉的很多朋友都收到了以他名义发来的短信，大多称自己缺钱，希望借钱应急。
“对方留下的银行卡号和名字都不是我的，明显是诈骗短信。”张汉告诉记者，但让他吃惊的是，朋友收到的短信准确显示了对方的名字。
“对方在短信里用了一个只有我们兄弟俩知道的名字，这让我差点就信了。”5月21日，记者联系上被骚扰的张汉的一位朋友，他向记者回忆道，“后来我经过一番分析，发现对方用的名字都是他电话簿里记录的名字。”
经朋友提醒，张汉意识到信息泄露很可能出在他之前卖掉的那部手机上。一周前，张汉换了手机，低价卖给了一家二手经销商。但当他再次联系二手经销商并提出疑问时，经销商断然否认了他的猜测。
“回收人员建议我回想一下自己的行为，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在卖手机前没有把手机里的信息全部清理干净。”但张寒否认了这种说法，“我清楚地记得我把手机里的所有信息都删除了，包括电话簿、照片。至于支付宝、微信等应用，我在转卖前就全部删除了。”
5月22日，新京报记者以“二手手机信息”“泄露”等关键词在网上搜索，发现全国各地不少网友在微博、论坛等平台发布二手手机信息泄露的帖子，除了抱怨信息泄露带来的安全隐患外，甚至有人将信息来源直指二手手机购买者和维修者，认为是他们的“偷盗”导致了信息泄露。
“二手手机市场越来越大，很多人都盯上了其中的暴利。”5月22日，从事手机维修多年的林飞告诉记者，“有可能一些二手商贩回收手机后，会利用技术把顾客以为已经清除的数据恢复过来，然后再转卖给‘数据贩子’牟利。”
据Gartner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仅全球市场交易的翻新手机数量就已增长至1.2亿部，累计价值超过480亿美元。研究机构赛诺估算，2017年我国手机市场在C2B端（不包括个体回收和用户间私下交易）回收的手机数量约3000万部。随着手机市场规模越来越大，用户更新换代速度越来越快，二手手机市场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与其他领域信息泄露多由黑客批量窃取不同，二手手机信息泄露主要由人为操作造成。”林飞说，一些手机维修人员在收到手机后，会用软件恢复手机数据，进而获取机主的电话簿、照片等信息。
原因
数千条有关设备所有者的信息以包裹形式出售，每条价格为 0.1 美分
网上有二手手机、电脑买卖的商家，将机主信息以1分钱一个的价格打包出售。记者多次拨打电话确认，被泄露手机信息的机主近期丢失或出售了旧手机。
“如果确定能长期合作的话，价格可以商量。”5月27日，网友陈东（化名）通过QQ给记者发来消息，陈东口中的“合作”是向记者提供车主的电话簿、照片等隐私信息。
5月26日，新京报记者以“数据信息提供者”的身份加入了几个二手手机维修交易群，在群里发布了数条“寻求机主信息”的信息后，陈东很快就主动联系了记者。
聊天过程中，陈东十分谨慎，反复询问记者身份，并反复询问记者这些信息有何用途。当记者以要获取准确的联系方式进行电话推广为由时，陈东透露，自己确实掌握了大量的用户电话号码信息。但这些客户数据所在地并非全在一个地区，而是比较分散，不仅有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的用户数据，还有西安、无锡等城市的用户信息。
“价格是每张一毛钱，1000张起购。”陈东一边向记者推销，一边表示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每个号码都能打通客户电话。
记者随即要求陈东提供100条手机短信以“验证其真实性”。
很快，对方发来一份Excel表格，在这份文档中，记者发现信息不仅包含用户姓名、电话号码，还有“妻子”、“丈夫”等多个昵称。
记者随后拨打了名单上10人的手机号码，发现正如陈东所说，这些号码的机主姓名与他标注的名字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号码来自四川，备注是“老公”。林先生承认，妻子前几天确实因为手机丢失换过新手机。
“她丢了一部安卓手机”，林先生告诉记者，“我以为只是手机丢了，没想到竟然会泄露电话簿里的号码。”当记者让林先生核实手中的手机信息时，林先生确认其中有五六个是他现实生活中的朋友。
记者在与另一位手机机主沟通时，对方也表示自己之前确实在网上转卖过旧手机，不知道为何在自己清除了手机上所有信息后，仍发生信息泄露。
记者发现，陈东的个人信息一栏里有“收购、销售各类二手手机、电脑”的签名。
“由于这类信息只是普通的电话号码，并不像买房、买车的信息那么明确，无法卖出高价，所以二手手机商也不会刻意到处卖。”林飞向记者解释，“只有数据商主动询问，他们才会出面合作。”
记者随后再次联系陈东，询问如果能达成长期合作，能否随时提供最新的数据信息。陈东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要看运气”。当记者问需要什么样的“运气”时，陈东便不再回复了。
“其实就是他每个月回收的手机数量，以及能恢复的电话簿号码数量。”林飞说，“毕竟他的店里不是一直都有二手手机流入的。”
林飞认为，信息是否泄露，要看回收商背后是否有人购买相应信息。 “以前没人会从维修商那里买数据信息，主要是量少，一般两三个人开的二手手机店，一个月交易量也就五六十台左右。”
追根溯源
80元可恢复已删除信息，手机照片微信全部能找回
手机维修回收公司都有提供数据恢复服务，很多网店也可以远程操作，手机联系人、照片、微信聊天信息等都可以找回。
5月25日，记者来到北京一家手机交易市场，这里聚集了上百家手机店，主要从事二手手机交易、手机维修等业务。在一家挂着“手机维修回收”招牌的店铺里，当工作人员得知记者要恢复手机数据时，立即表示“没问题”。
“价格根据手机品牌、型号不同而不同。”店员解释，由于苹果系统相对安卓系统封闭性更强，数据恢复相对复杂一些，所以价格比安卓系统高10-20元。除了根据型号不同价格有差异外，店家还会根据顾客需要恢复的数据项收取不同的费用。
“单独恢复手机通讯录要60元，单独恢复照片要80元，如果一起恢复更便宜，”店员说，“我们保证完美恢复，不成功也不收费。”
支付了80元后，店员带着记者通讯录已被全部清空的手机到了维修室，十多分钟后，记者发现整个通讯录都被恢复了，就连半年前删除的联系人也重新出现在通讯录里。
当记者询问是否可以恢复微信联系人、微信聊天记录等APP软件信息时，对方表示没问题，费用也是80元，“哪怕手机恢复出厂设置，我们也可以帮你全部恢复。”
“没有说哪个系统更难恢复，只是对方多收钱的手段罢了。”5月26日，二手手机回收商何建（化名）告诉记者，由于手机的数据都存储在存储卡或者内置存储器中，当用户删除信息时，系统只会在文件上加上删除标记，虽然用户看似无法直接再次看到文件，但实际上文件并没有从存储器中彻底抹去。“其实这些文件还存在于手机里，你只要安装数据恢复软件，很快就能恢复。”
当记者询问这些数据是否会保留在维修店的电脑上时，店员回答说：“绝对不会，我们会立即删除数据。”
期间，有3名顾客进店询问手机数据恢复服务，店家在接待顾客时，并未要求顾客提供购买凭证。其中一名顾客称，自己忘记了开机密码，但想找回手机里的微信聊天记录。店员称，可以提供手机解锁服务，但价格较高。
“不仅实体店可以做数据恢复，很多网店也可以进行远程操作。”一位销售数据恢复的商家说。
5月27日，记者登录国内某购物平台，以“手机数据恢复”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平台展示了数百家相关商家，价格从十几元到几千元不等，其中销量最高的店铺，月销量达到3.8万余份。
记者联系了其中一家店，对方并未要求记者出示是否为机主的证明，只是报出了“电话簿、短信、聊天记录恢复各80元”的数据恢复价格。付款后，对方很快将“苹果恢复大师”和“TeamViewer”两款远程控制软件发给记者下载安装。记者需要先扫描需要恢复的电话簿数据，确认是否有计划恢复的联系人，确认无误后再联系对方，方便记者远程操作恢复数据。
记者点开手机通讯录后，软件迅速自动对通讯录进行扫描分析。扫描过程中，记者发现，之前被刻意删除的11个电话号码又重新出现在通讯录中。这些被删除的号码在软件中以红色显示，且不少数字都是*号。客服随后通过另一款远程控制软件对记者的电脑进行操作。十多分钟后，对方在记者的电脑上留下了一个包含多份数据的新文件夹。当记者打开恢复软件再次扫描时，发现之前被删除的电话号码已显示全部数字。选择恢复到手机后，手机通讯录中的手机被成功恢复。
记者发现，就连两个多月前删除的多个电话号码也成功恢复，不过，新删除测试的11个号码并未全部恢复，其中两个号码上仍只显示人名。
“并不是所有号码都能找回，成功率一般在90%以上，”何建说，“但如果涉及到信息泄露，这些号码就够了。”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虽然对方一再声称行动中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但很难保证信息绝不泄露。”
担忧
消费者担心二手手机交易隐私泄露
一位手机维修师傅称，自己曾将女顾客相册里的照片修复保存，因为觉得她长得漂亮。报告显示，半数受访者担心二手手机交易会导致隐私泄露。
“刚买了新手机，结果很多私密照片就被论坛、网帖流传。”在广州从事直播工作的王雨桐（化名）告诉记者，他将旧手机转卖后，就有人恶意恢复数据，导致被删除的相册照片到处流传。
“我以前确实把美女顾客相册里的照片恢复保存过，”林飞对记者回忆道，“虽然现在不干了，但还是时不时看到同事在群里发店主的照片。”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不少出售旧手机的用户都遭遇了信息泄露，有的甚至直接导致了财产损失。
据悉，有消费者在出售二手手机时，尽管将手机恢复出厂模式，但数据依然被恢复，并且手机绑定的银行卡和苹果支付被盗，导致4个账户的10余万元资金在一天之内通过不同的方式被迅速转走。
据媒体报道，隐私泄露通常是对方利用破解软件破解开机密码，然后利用病毒软件入侵手机原有注册邮箱，查看手机内隐私，甚至解锁、修改iCloud密码，进一步获取用户信息。即便软件开发商提高各款软件的加密能力，专家们依然可以通过破解系统密码，成功获取手机硬盘上的信息。
“现在换手机的时候心里很纠结，”王玉桐说，“一方面觉得把旧手机闲置在家里很浪费，另一方面又担心转卖手机时再次发生信息泄露。”
据手机中国联合国内二手交易平台转转2017年发布的《二手手机交易现状研究报告》显示，调查结果显示，48.26%的人会在1-2年内更换手机，平均每6个月至1年更换一次手机的人数达到14.33%。随着以旧换新需求的增加，二手手机理应有更大的交易量，但现实中二手手机需求与交易量的错配，暴露了当前二手手机市场的乱象。报告显示，34.14%的人希望将旧手机卖掉换钱，但49.58%的人担心不规范的市场环境会导致隐私泄露，这也是“为什么不卖掉闲置手机？”问题下得票最多的答案。
“想要防止手机信息泄露，通常需要从硬件安全和软件安全两个方面解决。”林飞分析道，“硬件安全就是外界所说的把手机泡在水里或者摔碎。但这种方法无论从环保还是经济角度来说，成本都太高了。”
记者了解到，所谓软件保安，就是用户在转卖手机前，可以使用第三方粉碎软件删除、粉碎所有个人信息，以避免隐私风险。同时，需要解绑手机上所有与网络支付相关的软件。“此前，很多消费者在转卖手机时，只删除了手机支付软件，却没有解绑。”林飞说，“现在包括支付宝等APP，很多软件都有免密支付功能，如果不解绑软件，很容易引发财产被盗的风险。”
新京报记者 谭澈
qinche@xjbnews.com